他应当是我掌握逻辑学的启蒙老师
——怀念洞口一中语文老师赵林
李振国
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老师,且每一位老师都是值得我们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与逻辑去记得他们和怀念他们的。洞口一中语文老师赵林就是我一直记得的老师。从严格意义上来而言,赵林老师并不是我们班的“法定”语文老师,他只是以代课老师的身份,给我们班上了一个月的语文课而已。但就是在这一个月代授课的过程中,让我牢牢记住了赵林老师。现在,听到他已仙逝的消息,就激活了我思想感情的潮水,我觉得必须在现在写下这篇文章,以作为永恒的怀念。
高二那一年,我们班的语文老师王宏山老师告诉大家,他要出差,后面一个月的语文课就由赵林赵老师来给我们上。其实那时候,大家对赵林老师并不陌生,他的威名,同学们早就如雷贯耳。但那时候我们终究还是一个“机械式”的求学过程,并没有想到赵林老师给我们上语文课会带来什么。更何况,他只是代课一个月而已。
正己冠,肃己容。是我平常看见赵林老师时所产生的一种反应。记忆中,他一直是中山装和黑皮鞋,戴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头发一丝不苟,手臂夹着教案,不苟言笑,看上去十分严厉。尤其在听说他是我们“洞口县第一批全国特级语文老师”的时候,说实话,当时是有点莫名“怕”他的。其实,这大约就是“敬畏”的另一种表达吧。
赵林老师给我们正式上的第一堂语文课是《五人墓碑记》。我记得,他上了半堂课左右的时候,就开始提问,“在这篇课文中,使用最多的五个虚词是那几个?”我清楚记得我当时内心的反应是“一脸懵逼”的样子。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我一团雾水。最后只能祈祷老天爷的保佑,赵林老师不要点到我的名。哈哈,估计当时,应该有很多同学跟我一样。
事实上,我当时还有同步的反应就是,学了这么多年的语文,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二,我以为我已经遇到过最“变态”的语文老师就是让我们背课文,并不是要你从头背到尾,而是要我们在极短的时间内,背出“某篇课文的第二段顺数第二句到第三段的倒数第二句”的内容,否则,按照全文顺序背出来的不算数。
很遗憾,我清楚记得,对于赵林老师的这一个问题,我们班是全军覆没,被点名的数位同学,没有一个完全答出来,也没有一位同学能够自告奋勇站起来回答。虽然我没被赵林老师点名,但我只能客观说,我真不知道,因为根本没往这个角度去想。那个时代,我们所接受的教育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严酷的“应试教育”模式,那就是老师让我们记住什么,我们就努力背下什么。更何况,我们当时想,做了那么多的语文试卷,好像从来没有那个考题来考我们要记住一篇课文里面有多少虚词,那个虚词又是使用最多的。
我不知道我的同学们后来是什么反应。但我感觉到那一课,赵林老师是给了我“当头一棒”的。其实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反思过,为什么赵老师会那么提问,而我又回答不出来这样的问题,是赵老师提问的角度过于刁钻,还是我学语文课程实在是不得要领呢?当时我没有答案,因为现实不允许我们去思考这些问题。
多年以后,我已经走向社会,进入媒体圈工作,从事媒体消费行为研究的有关工作。记得在来自厦门大学和当时北京广播学院今中国传媒大学一些教授给我们上培训课的时候,就谈到了有关逻辑的问题。媒体消费行为研究,其实就是逻辑学的一个具体应用。白领有白领的生活行为套路,蓝领有蓝领的日常工作规则,工农兵学商,皆是如此。所以将不同群体的生活逻辑和工作逻辑搞清楚,那么就能搞清楚他们对于不同媒体形式的接触习惯。这是什么呢?一言以蔽之,这就是“逻辑”而已。
当时有一位培训的老师要我们谈谈自己在过去,可能接触到“逻辑”问题的经历。而我在那时,忽然想起来了赵林老师提的问题,可能就是一个“逻辑”的问题。很简单,《五人墓碑记》是一篇带有强烈个人感情色彩的碑文。而标准答案就是:文章议论随叙事而入,感慨淋漓,激昂尽致,题外有情,题外有旨,开人心胸。那么,我们就很容易想到,作者肯定需要使用大量的虚词来强化、转折和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对于这篇文章而言,虚词是很重要的。我们也都知道,由于虚词在数量上要比实词少得多,而重要性不亚于实词,甚至大于实词,因此虚词在交际中的使用频率比实词要高得多。同理,在《五人墓碑记》这样的文章中,虚词就非常突出了,尤其是那些重复使用的虚词,就会特别的扎眼。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那个时代“应试教育”的标准答案,或者还只是我个人的理解而已。但是在属于自己的职业课程培训课上,我把这个小小的故事讲了之后,一起接受培训的媒体人都笑了。他们都说没碰到过有老师会这样提问。但培训老师认为,回答赵林老师的这个问题,确实需要使用到一些“逻辑”思维,可视为最早接触到“逻辑”问题的经历。但问题的关键就是,中国的学生在求学生涯中,是最不重视逻辑学习的一个群体。
所以,我觉得,赵林老师就是我逻辑学启蒙的老师吧。
后来,我也多次想过,以后回老家时,要回一中去看看赵林老师。但是随着工作的四处奔波,回老家的次数真的是太少了。一直未能实现。当然偶有一中的同学在他乡相聚时,也有不少师兄师弟会提到赵林老师的一些趣事。
我记得高二那年发了一篇文章,一段时间内,有全国各地的同龄人给我写信。赵师母当时负责收发室。收发室门前有一块小黑板,每天会更新有谁的信。我那段时间也是不时地从那里经过,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有时候赵师母不在收发室,就会写上一句,要着急看信的可以去她家里拿。就这样我也去过她家里几次。在家里碰到过赵林老师,他就表扬我有文章发表在全国级的刊物上了。闻听表扬,我心里很是惶恐不安,原因就是文章开头说的,我心里有点“怕”他,因为我觉得我写的文章,可能不值得这么厉害的老师来表扬。还有一次去拿信,我刚好获得高二年级作文比赛第一名,赵老师又表扬了我。而刚好他们要吃饭,他就留我在家里吃饭,那可把一向我拘谨的我给吓着了,赶紧说谢谢,然后飞也似的逃下楼去。
这样去了赵老师家几次后,无形之中就把这一块的地形给摸熟了,结果机会一来,我就犯错了。赵老师那时候住的房子,在学生宿舍楼的北侧。一二三层是男生宿舍,四五层是女生宿舍。赵老师在北侧的三层,一层、二层是一中当时同为大神级别的全国优秀班主任肖龙飞老师一家和数学老师曾达老师一家。四层五层是哪两个老师的家,我就不知道了。肖龙飞老师当时闻名全校的“梗”是,因为他是洞口杨林那边的,习惯于将“人民”说成“神们”而成了大家的口头禅。但他能和自己的学生始终能打成一片,学生都可以趴在他的背上跟他一起胡闹开玩笑。他培养出的优秀学生可不少,好多跟我都挺熟悉。而二楼的曾达老师,记得那时候他总能把数学课上成了相声课一样,一堂课下来,笑声不断,总让我们觉得数学课是那么的有趣味和有灵魂。记得有一个冬天,我们班的男生巡夜,而那一夜实在是太冷,我说宿舍楼那里有柴火,于是同学们就走过去,抱走拿去烧火取暖了。第二天,曾达老师发现柴火少了就问,吓得我们半死。知道原因后,曾老师没有追责我们。我说我周日回杨林老家时,给曾老师运一车来赔他。曾老师说他也是杨林的,他家也多得是。总而言之,他不要我们赔偿柴火,只要我们写检讨,好好反思自己行为的不当,做一个好学生就行了。
当时的洞口一中,还有很多“大神”一样存在的师兄,如人民大学的雷运龙,上海交通大学的黄河,北京邮电大学的李云刚,自然还有一位被赞誉为“一中才子”赵力涛,他是赵林老师的儿子,本硕就读于北京大学,后在斯坦福大学获得社会学博士学位,现在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资深研究员。那时候,他们都是我们心目中“大神”一样师兄,是我们的楷模,是我们难以超越的大山,是老师嘴里经常提及的“好学生”,翻译成现在“通俗易懂”的话就是:他们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据网上洞口一中校友们传达的信息,赵林老师于2022年1月1日在岳阳去世。
作者简介:李振国,笔名“湘人李”,洞口一中94届学生。资深媒体人、作家,著作有长篇小说《电视台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