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之中的人性光芒
——杨文国词作《万千祈祷》评析
彭石头
石头君按:宣传部长出身的湖南省绥宁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杨文国,新近以抗击疫情为主题创作了词作《万千祈祷》,湖南本土作曲家段征宇谱之成曲,武力、武艺父子跨洋联袂演唱,一时风行网络。我跟文国兄虽是旧识,也知道他创作的《信仰》曾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然对音乐实在一窍不通。尽管歌曲旋律优雅,吐词字正腔圆,究竟不知其妙。“曲操百遍而后知音”,把玩既久,如武陵渔夫在洞中前行,“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这岂止只是一首歌曲,更是以人性的高度、哲学的深邃、现实的关照,记录庚子抗疫这一宏大叙事。兴奋所致,寝卧不安,于是以文国词作为主线,对这次疫情作全景式回顾,以哀悼亡者,激励生者,感恩奉献者,祈祷天下苍生岁月静好。
“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恩格斯的这句名言,今天仍能触发我们深沉的思考,不过应当是反其道而用之,“没有哪一次历史的进步不是以巨大的历史灾难为补偿的”。 ——题记
(一)
平静而恬淡的日子怡然自得地逍遥,漫不经心总看不到暗藏的波涛,突如其来的灾难不幸降临到拂晓,蓦然回首才觉得活着真好。
——杨文国词作《万千祈祷》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这个庚子年的新春将像往年一样,到处欢声笑语,遍地安宁吉祥。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在外飘泊打拼的游子已经打点好了回乡的行囊,厌倦了城市生活的白领打算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年轻恋人或许在盘算以什么样的方式第一次见对方父母,白发爹娘倚门翘首期盼一年只能见上一两次的孙子孙女,放假的小学生期待拿到压岁钱去尽情打《王者荣耀》,能干的主妇们正不辞辛劳地做糍粑,晒香肠……
总而言之,春节原本就应该这样,一家老小笼着一炉炭火,话着你短我长,小酒喝着,小牌打着,小算盘拨拉着,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发软……
不过每到鼠年,人们心中总有点不托底。但凡有些历史经验的人心中,都有或多或少关于鼠年的恐惧记忆。事实上也是,近两个甲子以来,每一个鼠年都过得让人心有余悸:
2008年是壬子年,5月的汶川大地震,令康巴大地顿时山河破碎,8万多同胞罹难;
1996年是甲子年,夏天的两湖,一片泽国,洪水经月不退,台海危机也一触即发,差点引爆一场战争;
1984年是丙子年,国内的改革如火如荼,处处欣欣向荣,然而印度的毒气泄露让6万人不知不觉中丢了性命;
1972年是戊子年,我国遭遇历史上罕见的大旱灾,北方地区赤地千里,多省绝收;
1960年复是庚子年,三年自然灾害自此开始,出现全国性的粮食和副食品短缺危机,活下来的人也满脸菜色;
1948年复是壬子年,国共两党中原逐鹿,每一场大的战役背后都是无数军民生灵涂炭、流离失所;
1936年复是甲子年,东北早已沦丧,日军在华北步步紧逼,国民党政府仍奉行攘外必先安内,进剿偏处陕北的红军;
1924年复是丙子年,阎冯蒋中原大战战火纷飞,各路军阀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1912年复是庚子年,清帝逊位后的民国元年,湘、鲁、粤、闽大水,陕、甘、宁、青大风;
1900年复是庚子年,八国联军侵华进占北京,慈禧太后携着早已被软禁的光绪皇帝逃奔西安,留下庚子大赔款的天大窟窿,大清国运自此一蹶不振。
再往前推也似无必要了。其实不只是鼠年,哪一个年头又不是七灾八难呢?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灾难史,战争,瘟疫,洪水,地震,海啸,饥荒,干旱,蝗灾,大风,强霜……,各种各样的灾难轮番上阵,考验着中国,也考验着同在一地球上的世界各国。
灾难往往以一种突如其来的惨烈方式呈现,似乎难以预见,无法避免。这固然是因为当前的科学手段还不能完全预警,这固然是因为灾难是一种无法回避的自然现实,更主要的,还是人们的大脑里没有绷紧这跟弦,总以为灾难离自己很远很远,那是别人家的事,谁知灾难已经不期而至。
尽管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古训言犹在耳。台上不厌其烦地强调风险意识、底线思维,台下一本正经地复述问题导向、前瞻观念,但大多数的人似乎都当作耳旁风,走耳不走心。不是回望来时路上的种种坎坷以为镜鉴,而是满怀憧憬地期盼未来。
按照既定的路线,这一年中国将决战脱贫攻坚、决胜全面小康,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并进而进入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征程。一个令人兴奋不已的、自建国以来就被描绘的宏大目标正一步步成为现实,蓝图似乎就要实现,怎能不让人兴奋不已,就等着敲锣打鼓欢庆这一天的到来了。
然而,潘多拉的魔盒此时已经打开,就在人们欢天喜地迎接新春到来,新型冠状病毒这一全新的病毒,已经完成了蛰伏,渐渐露出狰狞面孔,悄无声息地来到武汉,在春节这个中国最喜庆的节日里,在武汉这个最地理中心的地方,找到了最适合的传播土壤,犹如一跃而起的“灰犀牛”,在这里如入无人之境。
时至今日,我们依然无从得知病毒源自哪里,是大自然进化,还是实验室泄露,目前仍各执一词。病毒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到底是什么,0号病人是谁……新冠病毒給人类留下巨大的待解之谜,还有待各国科学家去破解,然而以virod-19命名的它,已经迫不及待地以武汉为中心向全国蔓延,向全球发散。
在疫情暴发的初期,世界各国既有对中国持有同情者,对中国施以援手,日本捐赠物资上的“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不知感动了多少 中国人;也有对中国进行污名化指责者,美国总统特朗普故意将新冠病毒称之为“中国病毒”。
“正笑他人命不长,哪晓归来己命丧”,借助于全球化快速发展带来的人际流动,疫情正在全球迅速蔓延,无分国度,无分性别,无分职业,无分年龄,无分贵贱。更可怕的是,目前仍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欧美发达国家,而那些医疗条件简陋,或者检测能力不足的亚非拉各国,无疑将成为下一个暴风眼,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论是中国,还是外国,每一个被确诊的病例,都是一幕人生悲剧。而那些染病而亡的人,则是人生谢幕的惨剧。在这次疫情的首个爆发地武汉,城市解封后的首日,殡仪馆是看不到头排队领取骨灰盒的人们。而意大利一国,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一万。超高的死亡率,让那些确诊后即便住进去医院的人,也似乎将命运交给了上帝,犹如左轮手枪的搏命对决。
死亡无疑是最大的恐惧,但有时人又不得不面对。“你一个人生活以后要买小包装的”“用不了是一种浪费”“别闲(嫌)妈妈唠叨,日子是要精打细算的(地)过”……这是一位罹患新冠肺炎的母亲,写给女儿最后的便条。因为新冠病毒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往往一个人感染,全家就会集体感染,特别是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更成为重灾区,有多少牵手走了一辈子的老人,因为这次疫情而天人相隔,医院里多少次上演这种泪目的场景。
“再会了”,这是近来热播的电视剧《安家》中,宋爷爷对江奶奶最后的一句话。看上去是一种平淡的告别,可是冥界茫茫,又到哪里去再会呢?每一个罹难的人,他们同我们一样,是父亲、母亲、儿女、兄妹,是我们血脉相连的骨肉同胞。
死去的人终归死去了,看不到疫情之后重新升起的太阳,曾经的内心挣扎如春梦了无痕,这个世界将不再属于他。而活下来的人经过此劫后,或许会对着初升的太阳,大喊一声——
活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二)
想起儿时装满故乡记忆的流水小桥,依恋漂泊他乡都市的繁华喧嚣,思念浸透血浓于水的骨肉同胞,感恩还有他人守护生活的美妙。
——杨文国词作《万千祈祷》
2020年1月22日,农历腊月二十九,第二天就是除夕。但这一天凌晨两点的一纸通告,打乱了武汉人的生活节奏,也打乱了全国人的假日安排,成为这次疫情防阻击战中的重要时间节点。
这一天,武汉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第一号通告,自当日10时起,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这就是后来广为传布的武汉封城令。
“封闭一座城,守护一国人。”用一己“隔离屏障”,护山河手足无恙。对党和国家来说,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对湖北人民、武汉人民来说,这是感天动地的牺牲奉献。人民日报最新的一篇任仲平文章《风雨无阻向前进》,对武汉封城作如是评价。
十分艰难的决定背后是严峻的现实考量,感天动地的牺牲奉献背后是无法言述的苦痛经历。据参与向中央建议武汉封城的李兰娟院士披露:武汉市内住着1000多万人,封城,是万不得已才采取的措施。其实我们之前已经提出建议,希望武汉“不进不出”,要真能做到“不进不出”,也就不需要封城了。但是要过年了,大家做不到呀,所以只好采取封城这样强硬的措施来控制疫情,因为如果不封城,更多城市都变成武汉那样,那样子对我们国家人民的生命安全、国家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都有非常大的影响。
封城,意味着人员的禁止流动,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迅速在市民中蔓延,从封城通告发布到正式封城前的七八个小时的空档时间内,武汉周围的高速上,到处是驾车拖着大包小包逃离的人群,惊慌失措,一脸恐惧,有的甚至穿着睡衣,十分狼狈。但当上午十点正式封城之后,已经出城的他们庆幸自己终于逃离生天。
然而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他们很快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人们躲之不及的瘟神,除了湖北本地外,其他省份纷纷拒之门外,高速不让下,酒店不能住,饭店不接待,到处是鄂牌车辆禁止驶入的提示语,一时间,鄂人成了“恶人”,他们头一次感受到了流离失所的滋味,在原本是万家灯火举杯共庆的时刻,在凄冷的夜里,曾经无比骄傲的“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惶惶如丧家之犬。一个极端的例子,50多岁的货车司机肖师傅,在陕西的高速公路上滞留20多天,到哪都不让停,只能一直往前开。
逃不出去的武汉人则更加不安,只能听天由命,进入人生的至暗时刻。由于感染人数暴增,各大医院门诊人满为患,能有一张病床都是天大的恩赐。武汉中心医院,金银潭医院,同济医院,协和医院等武汉各大医院不堪重负,不少医护人员被感染,有些医院的保洁和保安集体辞职。甚至像湖北电影制片厂导演常凯这样关系通天的人物,也只能望病床而叹,全家四口接连亡故。由于无法就诊住院,让李银华这样的民间中医有了用武之地,也引发了中西医之间的激烈争吵。
武汉告急,湖北告急。从除夕夜起,在中央号令下,军队和地方的医疗队伍纷纷集结,迅速向武汉挺进。火神山医院,雷神山医院,这些当年在抗击非典时行之有效的“小汤山医院”,在很短时间內拔地而起,投入使用。
然而,面对每日不断大量增加的病人,再建几个雷神山、火神山也无济于事。早发现,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成为阻断疫情传播的关键。2月13日,湖北和武汉的两个一把手齐齐换帅之后,湖北和武汉的管控力度进一步加大,居民被要求待在家里,无特殊情况不准出小区,整个武汉城成了铁桶阵,被形容称一只鸟也飞不过去。同时力量下沉进行拉网式大排查,将发热、疑似、密切接触者、确诊病例全部摸排出来,集中患者、集中专家、集中资源、集中救治。方舱医院就这样应运而生,大量的体育场管被征用改造,用来安置轻症病例。被集中到这里的病人,有的还由医护人员领着跳起了广场舞,后来有一首名为《方舱医院真神奇》的歌尽管遭受非议,然而方舱医院在武汉的抗疫史上必定留下厚重的一笔。
在中国政府空前强有力的措施下,病毒的传播终于被基本阻断了,武汉已经连续近一周没有发现确诊病例。小区在陆续解封,珞珈山上独自开放和凋零的樱花,也将等来久违的游客,尽管此时花事早已谢。不出意外,4月8日将重新开放离汉通道,那些滞留在武汉的外地人,也将告别衣食无着的流浪生活,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除境外输入外,目前全国的疫情最终数字,应当定格了。82000多例确诊,3300余人病亡,和平年代遭遇如此重创,无论如何难于想象。对于灾难的理解,不能只从整体上,并不是死了三千人或病了八万人这样一件事。而是要具象于具体的个人,死了一个人这件事,上演了三千次。病了八万多人,就是八万多个不同的心路历程。
若干年之后,我们回首这一事件,可能是从整体来描述的。但在整体考量之余,我们不能忽视那一个个鲜活的个体。因着封城日记而名声大噪的方方,有一段传播很广的名言: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的头上,就是一座山。若干年之后,人们回忆这此灾难,不仅有见诸正史的同仇敌忾、同舟共济,也有当时洛阳纸贵、篇篇刷屏的方方封城日记,以及背后两种声音的激烈碰撞。
其实,方方的日记说不上有多少文采,方方的走红,也不过是正面宣传的一种补充,正因为反对者众,所以支持者广。但无论如何,我们也可从她的笔触中,感受到身处疫情风暴眼中个人的思想感动。毕竟,有谁能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呢,方方不代表谁,应该只代表她自己。
有人说,当一个人遭遇困境时,特别想回到童年,因为有父母的臂膀可作庇护的港湾。当武汉下午三点时的寂静犹如凌晨三点,曾经令人烦恼不已的拥堵喧嚣,此时反而觉得十分美好。司空见惯的东西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一旦失去了,你才会想到是多么地可贵。
人皆有恻隐之心,面对一个个风雨飘摇的生命,牵挂的不仅仅是亲戚朋友,还有浸透血浓于水的骨肉同胞。正是这种朴素的感情,让海外的游子想尽千方百计去收集购买国内短缺的口罩、防护服等物资,也正是这种朴素的感情,无数的医护工作者、志愿者纷纷逆行。
最令人肃然起敬的,当然是白衣执甲的医护工作者,无论是军队还是地方,无论是院士还是护士。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4.2万医护人员从四面八方驰援武汉,驰援湖北,带去的不仅是希望,更是同死神争夺生命的勇气。
“我们是在过年,你们是在帮我们过关”,春节晚会上,主持人白岩松的这句话让多少人潸然落泪。穿上防护服他们是天使,脱下防护服他们就是一群孩子。
有一位护士的自白,触动了无数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说,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主动提交《请战书》,她自己就是被安排去的,不过医院会尊重个人的决定,去留不强求。出发的时候,自己内心没有太多波澜,只是有些紧张,但爸妈各种唠叨时鼻子就觉得酸了。到达现场,当地人们的眼神里真是把我们当是天上来的救兵。重灾区真实状况比大家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人们内心非常压抑、焦虑。为省一件防护服少喝水少去厕所,生理期痛到不行仍然坚持工作等绝对是真实,而且只是冰山一角。使命感真是神奇的东西,就是它驱动着整支医护团队不畏艰辛地战斗,自己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身为护士的使命。收到通知可以离开时,自己满脑子都是家里的床,妈煮的菜。
家里的床,妈煮的菜,儿时的回忆。不经历磨难的人,如何才能知道这些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其实就是人生的真谛?
(三)
这个初春弥漫太多泪目与亢奋的符号,春暖花开最美风景是与健康相伴到老,别让每次悲哀都是悲哀的旧照,擦干泪痕再也不能流成伤心的河道。
——杨文国词作《万千祈祷》
不论是处于疫情震中的武汉,还是地处东西南北的其他省份,每个人都经历着同一场灾难的洗礼。同死神搏斗过的人,珍惜抢救下来的生命;目睹生命流失的人,知道生命竟然是如此脆弱;因疫情而困住手脚的人,或许有更多时间检视自己的人生:人这一辈子,究竟应怎样渡过?
“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了,灾难、疾病、恐惧都跳了出来,但盒子里还留下了一样东西——希望。只要希望还在,之前的一切苦难,都不会是问题。”
一场灾难,不全是忧郁的底色,在至暗的时空里,也到处可见散发着人性的光芒,以生命的名义,向死神宣战。
27岁长沙小伙郑能量,一个普通的年轻人,1月25日大年初一在朋友圈立下“生死状”,毅然驾车前往已经封城的武汉当志愿者。“知道此行凶险,已抱必死之心,始明不惧之志。如果我命数至此死在了疫区,就把我的骨灰无菌处理后洒在长江里,让它漂回湖南。”
这一个春天,无论是宵衣旰食的最高领导人,还是年逾古稀的钟南山院士,无数的医护工作者,社区干部,基层民警,志愿者,以及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全力为阻断疫情的传播在努力着,奔跑着,甚至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阻断疫情传播需要按下暂停键,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让停摆的社会重新启动起来,甚至需要花费更多的功夫。一手抓疫情防控,一手抓复工复产,许多基层干部一个多月未曾入家门。一位镇长向我描述他回家时的景况,满脸歉意地恭维他的爱人,“你越来越漂亮了,因为你的嘴巴变长了”。
“有人感慨,面对空前的疫情,十几亿人口的大国,水不停,电不停,暖不停,通信不停,物资供应不断,社会秩序不乱……只有中国,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才能做得到”,任仲平的这篇文章这样感叹抗击疫情中展现出来的中国速度、中国效率、中国力量。
其实,还应浓墨重彩的出现在聚光灯下的,是中国人群体雕塑,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中国老百姓这样可亲可爱的人,如此服从大局如此坚韧善良。同样是封城,为何在意大利、西班牙就不奏效?武汉是英雄城,武汉人民是英雄人民,这绝不是什么浮夸之词。坚忍,是真正的大智大勇。
有人说,作为惟一延续下来的农耕文明国度,中国人重土难迁。而其他国家则由于是游居民族延续而来,封城的限制对他们无济于事。其实,最深层的原因还是对死亡的恐惧。在只有隔离这种目前最有效的手段面前,所有的自由等权利都得让渡于生存。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我们一点都不吝啬用足够笔墨描述抗击疫情中的各种动人故事,但我们更想知道,在一次次的灾难中,我们又吸取了多少教训呢?是不是因为正能量的光芒太过于刺眼,以至于无法发现隐藏的问题呢?
武汉疫情是一面镜子,它把整个中国社会的本真状况、真实状态在一定意义上呈现出来。一个善于反思的民族,是具有高度理性自觉从而能不断获得进步动力的民族,因为它能使我们增强对灾难的历史记忆,不再重犯历史性错误。
《汉书•霍光传》里有这样一段记载:客有过主人者,见其灶直突,傍有积薪,客谓主人,更为曲突,远徙其薪,不者且有祸患。主人嘿然不应。俄而家果失火,邻里共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杀牛置酒,谢其邻人,灼烂者在于上行,余各以功次坐,而不录言曲突者。
这就是俗语“焦头烂额坐上宾,曲突徙薪靠边站”的由来。提出问题的人不被待见,原本可以避免的灾难没有避免,事后的补救,即便做得再漂亮,又有什么意思呢,毕竟灾难已经降临。
科学暂时不能到达的地方,文明不能倒退。新冠肺炎疫情目仍然有好多问题没搞明白,我们不可能事后要求人们有先知先觉,但即便是在进程中,我们依然可以发现已经存在的问题。允许质疑,包容不同声音,本身就是一个社会进步的标签。
有一愤怒,针对的是误人误国的专家。对于这样一种不明原因的肺炎,保持足够的警觉是必须的。特别是2003年发生的非典疫情过去不久,当时的各种教训言犹在耳,然而在没有足够的证明之前,有职司其责的院士宣称“人不传人”,让原本已绷紧神经的民众松懈下来。对拿不准的问题不要轻易下定论,这原本是科学应有的态度。
有一种不满,针对的是粉饰太平的官员。元旦前后,关于不明原因肺炎的信息,已经通过各种管道汇总到武汉和湖北的决策部门,面对不断严峻的形势,当地主要领导还放言“可防可控”。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武汉和湖北两会期间,原本每天向公众发布的疫情信息,竟然停止。正是这近一周的时间,疫情已经成势。有人说,如果能够提前一周封城,又何至于让整个中国停摆。
有一种质疑,针对的是广开言路的欠缺。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有没有限度的言论自由。但是如何拿捏,考验的是一个社会的宽容度。出于医生的职业本能,李文亮善意提醒周边的人提高警惕。警方依据当时的政府部门意见和相关规定进行谈话训诫,也并无什么出格之处。然而,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竟然在主流媒体反复播报,形同于游街示众,这背后的推手,无疑是一种组织化的行为,让民众噤若寒蝉,结果必然是万马齐喑。
有一种微词,针对的是过度防控的懒政。出于疫情防控需要,有些地方加强了管理力度,但是过犹不及,有的地方挖断了道路,有的市场一封闭就是两个月,有的只要听说是湖北人就不准下高速,有的将其他地方的医疗物资截胡,各种各样的土政策层出不穷。还有的带着红袖标的人闯进民宅掀翻一家人正在玩的麻将桌,权力在一些地方已经失控。
撕裂的伤口终归要靠时间来愈合,但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现象,依然屡见不鲜。于是,事故依然反复地出现,灾难也总是惊人地重复。于是,悲剧无可避免,成为一次次社会进步的无效推进器。
人类啊,可不要再用伤心的眼泪布满河道。
(四)
平平常常的年月并不是每天阳光普照,天地有情珍爱自然是人类共同的需要,万千祈祷天下苍生岁月静好,期待久别重逢活出诗与远方的味道。
——杨文国词作《万千祈祷》
疫情仍然以人类不能掌控的方式在全球迅速蔓延。一个国家与疫情的距离,不再是以往的遥不可及,不过就是一趟航班的距离。作为第一次震中的武汉,已经慢慢地在复苏,尽管伤痕累累。处于第二次震中的意大利、西班牙,情况糟糕得令人难以想象。如今,纽约正成为第三次疫情的震中,未来的发展方向谁也不能把握。
疫情率先在发达的经济国家爆发,尚且一触即溃。而一旦在人口众多、医疗条件不足的发展中国家大爆发,可能的后果令人不寒而栗。缺乏中国这样强有力的管控举措和强大的物力支撑,这场浩劫在其他国家发生已经不可避免。
瘟疫,这把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落下。有人甚至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打响。不过这一次的对手不是看得见的敌人,而是看不见的敌人——病毒。这要可怕的更多。
是谁把这个魔鬼放了出来?是谁在纵容这个魔鬼肆无忌惮?在人类文明已经发展到当下的今天,不禁令人深思。
其实,我们也看到一种特别的现象,同处于朝鲜半岛的朝鲜和韩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局面,韩国确诊病例近万,然而隔着三八线的朝鲜目前没有一例病例。
全球化与非全球化的优劣,第一次以这种黑色幽默的形式展现了出来。闭关锁国与全面开放,孰优孰劣?
我们当然不能简单地作出结论,逆全球化是大势所趋。然而我们从中可以发现,当过度全球化成为现实时,世界将可能没有一片净土。
全球化的根本动力,或许并不是促进文明之间的交融交流,而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把各国人民绑在一驾战车上,高度发达的产业链,相互依赖的产业布局,让各个国家密不可分。然而过于紧密的联系,在疫情面前都是如此脆弱——大家一起完蛋。
全球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把每一个人都作为没有思想的生产力要素吗?作为被限制在流水线上繁忙的零件吗?都凝固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吗?
德国诗人海德格尔在《人,诗意地栖居》里,这样描绘他所见到的景致:
南黑森林一个开阔的陡峭斜坡上,有一间滑雪小屋,海拔1150米。小屋仅6米宽,7米长。低矮的屋顶覆盖着三间房间:厨房兼起居室,卧室和书房。整个狭长的谷底和对面同样陡峭的山坡上,疏疏落落地点缀着农舍,再往上是草地和牧场,一直延伸到林子里,那里古老的杉树茂密参天,这一切之上,是夏日明净的天空。两只苍鹰在这片灿烂的晴空里盘旋,舒缓,自在。
这次瘟疫后,有的人注定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色,因为他已经死在了这次瘟疫中。
那些活着的人,还能不能领会这其中的意境呢?
每一次灾难,都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如果普罗泰戈拉活到现在,他还会再说出“人是万物的尺度”吗?
我特别喜欢有一首歌词的这样一段话:苍穹之下,万千物种,蚂蚁的巢,大象的冢,与我们的家有何不同?
大自然先我们人类而存在,大自然可以没有人类,人类却无法离开大自然。惟有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不仅是人类的命运共同体,也是人与大自然的共同体,才能活出诗与远方的味道。
方今疫情仍在全球肆虐之时,我们只能万千祈祷天下苍生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