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燮
江忠源(1812—1853),字常孺,号岷樵,湖南省新宁县城郊杨溪江家人,晚清名将,湘军创始人、鼻祖。
江氏始祖是黄帝孙颛顼玄孙皋陶子伯益,江姓在百家姓中也算是一个大姓,但古代历史上名见经传的人物屈指可数。在近代江氏名人榜上江忠源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晚清新宁江氏家族中涌现出了江忠源与弟江忠义、江忠浚、江忠济、江忠淑、江忠朝等一批湘军将领,一时间使江姓名扬天下。
江忠源外貌不凡,据《新宁县志·人物传》载“江忠源长身鹤立,手垂至膝”,这跟三国时的刘备有点相似。据《新宁楚军》记载,清嘉庆十七年(1812)八月一日,江忠源出生时,其父江上景坐在堂屋等待儿子的降生,睡眼惺忪中,猛听到屋后传来一声雷鸣般的虎啸声,接着一阵狂风卷过,只见一只吊眼白额大虎,张牙舞爪迎面而来,江上景突然惊醒。就在此时,他听到儿子降生的消息。之后,江上景将此番梦境告诉他人,别人为他圆梦道:当年西汉李广降生时,其父梦见白虎进屋,日后李广果成一代名将;江忠源乃白虎星下凡投胎,将来必成大器。江上景喜不自胜,后来对江忠源悉心培养,以期光宗耀祖。
新宁古代属夫夷侯国,县城下二里有一美景,叫“石幕扁舟”,是古夫夷十二景之一。百丈高的赤壁悬崖绵延四五里,崖下是夫夷碧水。山崖之上有一座七层古塔,叫“石落塔”,又叫“兴文塔”,是新宁门户标志性景点。石落塔兴建于清乾隆二年,共七层,为砖石结构。临江而立,高山之巅,绝壁之上,跟夫夷江对面的层崖瀑布遥相呼应,风光秀美,气势雄伟。百多年来,有关这座古塔流传有一句绝对,“石落塔七层,层层孔明诸葛(角)亮”,但一直无人能对。
江上景是一名私塾先生,按照今天的说法,江忠源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江忠源从小聪明机灵,富有文才。江忠源家住城郊,有一年阳春三月,私塾先生带领江忠源等学生沿夫夷江泛舟,从石幕扁舟逆流而上一直来到县城上二里的江口桥。江口桥是新宁县古代最为著名的廊桥,为连通湘桂的重要通道,建造精美,是中国古代廊桥的代表之作。桥共9墩,长102米。出身于新宁的当代著名建筑学家刘敦桢,将江口桥载入《中国之廊桥》一书。江忠源站立桥上,突然来了灵感,对出了百多年来的绝对“江口桥九墩,墩墩岷樵江忠(中)源”。这让其师大吃一惊,觉得此生非同凡响,也让江忠源一下子扬名县境。后来江氏发迹之后,人们认为这是天意,所以当地百姓又为石落塔、江口桥和江忠源编了一副风趣的对联:“石落塔七层,藏孔明诸葛亮;江口桥九墩,等总督江忠源”。
江忠源的父亲早年只是一名穷教书的,在家族中没有地位。相传,有一年清明会,江氏全族在江氏宗祠举行会餐。江上景向族长提了一条建议,说江氏族中人多,每次清明会吃饭时碗筷不够用,祠堂里应该添一些碗筷。谁知那族长狗眼看人低,根本就没瞧起他,不准其发言,还把他训斥了一顿:“你懂个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到一边呆着去!”这不太欺负人了吗?江上景当场目瞪口呆,被气得个半死,回家之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这件事对江忠源触动很大,小小年纪就认识到在这社会没本事、没地位就招人欺负,自己一定要发奋读书,出人头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事隔多年之后的道光十七年(1837)江忠源考中了举人,对于像新宁这样的偏僻山区小县,这无疑是铁树开花,晴天霹雳,当时红了半边天,举县欢庆。又一年大年初一,江氏全族到江氏宗祠拜谒祖宗。这一次,江上景又站起来对族长说:“族长大人,我想讲几句话。”族长一听连忙拍马屁说:“老太爷,您老请作指示。”江上景便说:“我们族里人多,有时死了人,族里一副丧杆不够用,应该增添一副。”族长一听,不竟一愣,哪有这样讲话的?但马上就说:“老太爷您讲的对,高瞻远瞩,应该这样。”江上景一听,脸一沉,破口大骂:“我X了你娘!当年我说祠堂添些碗筷,你骂我讲的不对,今天我说添一副丧杆,你却说讲的对。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族长拉着一副苦瓜脸,只得毕恭毕敬地说:“老太爷,您老骂得对。”这一次江上景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
江忠源年轻的时候,放荡不羁,在附近享有盛名。相传他曾经饮酒、赌博夜以继日,甚至把裤子都输掉的,交友更是无所不至,中了秀才后仍不受礼法束缚,纠集乡中子弟作狭斜之游,一时礼法之士皆疏远他。成年后,江忠源仍以任侠自喜,不拘礼法,不拘小节,放荡不羁。因为他是清代新宁县第一个到省城长沙岳麓书院读书的人,所以名气较大,因此他的这些旧习也在湖湘学子中广为流传,可谓“恶名”远扬,名声在外。
江忠源中举后,开始到北京游学。当时湖南老乡曾国藩已在朝中做官,官居左庶子,江忠源慕名前去拜访曾氏。守门人把名片递进去,曾国藩一看是江忠源,以前曾听说过他的一些情况,便不屑一顾地说:“这不就是新宁县那个秀才江忠源嘛?此人一向无赖,你找个借口把他打发走,我不想见他。”门人走出去却对江忠源实话实说:“我家主人说了,你这个新宁无赖秀才,平日里只会打牌赌博罢了,我家主人不想跟你这种人交往,你走吧。”江忠源一听急了,大声严肃地说:“这种事以前的确是有,即使这样,曾国藩难道有拒绝天下人改过自新的吗?”门人又进去把江忠源的原话向曾国藩汇报,曾氏一听,大吃一惊,立即从座上站了起来,把江忠源请进来。江忠源进去之后,跟曾氏促膝长谈。当时清朝经过康乾盛世之后,国内长久太平,天下无事,大家都躺在安乐椅上睡大觉。但江忠源却认为当时社会潜伏大乱,朝廷坐在火山上。他对于天下局势,侃侃而谈,声音洪亮高亢,指手画脚,讲到动情处,衣袖竟然把桌上的茶杯都扫到地上,但他全然不顾,镇定自然,谈吐自如。曾国藩打心里深深敬佩他,认为他是个奇才。等江忠源离开的时候,曾氏一直目送他远去,转身之后,对其他人讲“平生未见如此人”,然后又叹息说,“此人虽名满天下,然当以节烈死”。曾氏向以善相人自居,旁边听到的人没有谁能明白他的意思。江忠源和曾国藩皆人中之龙,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时隔几年,江忠源果然以战功卓越名扬天下,但很快又在庐州苦战中悲壮而死,此乃后话。
从此,江忠源和曾国藩等人常来常往。曾氏引以为知己,恨相见太晚,认为他是朝廷难得的人才,也认为江忠源只是暂时时运不济,屈居人下,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咸丰皇帝即位,曾国籓应诏推荐人才,便向皇帝举荐了他所看中的这个英才。
江忠源曾几次赴京参加进士会试,但因护送师友灵柩回乡,耽误了考试,未能如愿。
有一年,江忠源进京赶考,当时有个新化人考生邹柳溪,与他同住一个店中。江忠源看到对方温文尔雅,很有古代雅士风度,对他很好,两人交往甚深。后来,邹柳溪一病不起,咳嗽的时候常常喀出血来,邹柳溪家中贫穷,那里请得起仆人来服侍?江忠源于是亲自为邹柳溪买药熬药,一连几个月没有丝毫的松懈,像侍奉自己的亲人一样,让邹柳溪感动不已。但邹柳溪辜负了江忠源的一番好意,最后竟然死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江忠源却不顾自己科考在即,决定将好事做到了底,在替邹柳溪操办丧事后,还决定护送其灵柩回家。就在这个时候,江忠源的老师湘乡举人邓铁松也不幸病了,常常咯血,看情景大事不妙。江忠源于是也决定护送邓铁松回湖南。谁知走了六天,邓铁松竟然死在路上。这样一来,可苦了江忠源,他只得又为邓铁松买棺收殓,运送回老家。遥遥千里,艰难跋涉,江忠源护送两副灵柩回湖南,风尘仆仆,其中千辛万苦可想而知。
又有一年,江忠源上京赴考,碰上他的同年考生曾春田病死京师,江忠源又再一次发挥他的侠士风范,在京为其治丧,然后又护送其灵柩回乡。这样,他又误了3年一次的科举考期!在回家途中,他们睡过马棚,也曾露宿荒野。有一次,碰上下雨,沿途客栈皆不让他投宿,江氏认为游子客死他乡,回葬故土,是天下的至理,情急无奈之下,竟然顾不得读书人的斯文,被迫动以武力胁迫店家允其住店。这一路,江忠源历山河之险阻,尝尽风雨之艰难,几经劳瘁,最终将同乡灵柩送归故土。
江忠源才气浩瀚,诗文做得很好。在护送师友灵柩回乡途中,他都以诗来记事和表达自己的情感。江忠源所著有奏议六卷行世,其遗诗一卷,初刻于长沙,序言谓其“忠肝义胆,照耀千古者,原不必以诗传”。而其性情所寄,长篇短幅,皆有浩然不可遏抑之气,就是今天读来,也让人感慨万千,诚非虚语!
在当时,江忠源义薄云天的壮举,名震京师。当时有人作诗赞曰:“人生无忧患,谁知性情厚?沦落不及悲,此行当不朽。”杨度也有诗云:“江公为护师友骨,道路三千自奔走。”
那时,曾国藩在京城也爱周济贫困同乡,尤好为人撰写挽联,甚至还没死的人他也练习写。故京师士人中流传两句打油诗:“代送灵柩江岷樵,包写挽联曾涤生(曾国藩号涤生)。”
《清史稿》称江忠源“究心经世之学,伉爽尚义”。“伉爽尚义”,是指江忠源笃于友道,护送师友灵柩回乡安葬之事;“究心经世之学”,主要是指江忠源敦崇儒道,重视经世之学,对嘉、道以来社会危机四伏、兵戈将动、天下临乱的形势有所预感,有一股封建土大夫的殉道精神。
新宁县处于湘桂边界,民族关系复杂,社会矛盾尖锐,会党活动频繁。江忠源虽是一介书生,身无分文,却心忧天下,能洞察社会,密切注意着新宁社会的形势。客居京师时,他便注意到湘桂边境天地会党的活动,预见天下兵戈已动,必然大乱。他出于阶级的本能,立志要为维护封建统治秩序尽心效力。
道光二十四年(1844),江忠源从京城回到家乡,立刻联络乡绅举办团练,每到月初将各村丁壮集齐,灌输忠孝礼义,教其兵法技勇。江忠源在岳麓书院时,就熟读兵书,“尤好谈兵”,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江忠源的地主武装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临时凑拼,而是有较严密的组织,有一套训练方法,“每到月初集训,灌输忠孝礼义,教其兵法技勇”,即为“练勇”。“练勇”之法一直影响到民国,甚至我军的民兵预备役制也能从这里看到一些影子。
道光二十七年(1847)10月,新宁会党首领雷再浩率领瑶民起义反清,官兵围剿不力。江忠源于是率团丁人配合官军“进剿”。江忠源巧妙地实施反间计和“斩首行动”杀害了雷再浩,镇压了这次起义。一场规模浩大的叛乱,被江忠源以雷霆之势迅速平定。清廷赏他戴蓝翎,升任浙江秀水知县。
江忠源是一个性格复杂的人物,他虽然镇压农民起义军非常卖力,但对平民百姓却又充满同情,并非一个十恶不赦的昏官。在秀水县任上他勤政爱民,算得上是一个典型的旧时代清官模范。当时秀水碰上饥荒,哀鸿遍野,盗匪四起,民不聊生。为了挽救这场灾难,他决定“劫富济贫”,伸手向豪富要钱来周济灾民。于是他想出了“损招”,他冠冕堂皇地以祭天求雨的名义召集当地富户在龙王庙集会,宣称自己要拜祭城隍神,邀请所有的豪绅前去拜祭,祈福消灾。大家到了后,江忠源提议大家募捐救灾。他也不强迫,捐款“自愿”,要大家献爱心。凡是捐了钱的,发一块“乐善好施”匾,令手下敲锣打鼓,送到家中悬挂,以示表彰。不捐钱或者只是象征性打发几个小钱的铁公鸡,发一块“为富不仁”匾挂在宅门上,不许摘下,不得藏匿,还责成地保巡视。碰上这么个县官,富豪们只得自认倒霉,纷纷认捐。几天里,县衙就收到捐银十万两。为了保证救济款落到实处,江忠源还亲自查核饥民户口,分发银两,规定下属五天汇报一次,严加核查,以防贫污。他的举措,受到秀水百姓的热烈拥护,拍手称快。
江忠源和曾国藩踏入军门的过程同出一辙,都是因为碰上丁忧在家,太平天国起义时得以组建军队。清咸丰元年(1851),江忠源母亲去世,他于是从千里之外的浙江赶回新宁,丁忧在籍。7月,因太平天国起义爆发,大学士赛尚阿督师剿“粤匪”,江忠源奉命募勇500赴桂,号称“楚勇”,湘军即滥觞于此,归副都统乌兰泰领导,深得乌兰泰赏识。
当时太平军打了很多胜仗,士气正旺。而官兵连败,心惊胆寒,士气低落,消极避战。江忠源率领楚勇初到广西,筑营于永安城外。这些新宁的农夫,形体矮小,衣履敝黯,外表寒酸,形如乞丐,绿营官兵窃以为笑。太平军也以为这些新募“民兵”不足为战,人数又少,定会不堪一击,在他们立足未稳时,便迅速发起攻击,想把楚勇一举击溃。江忠源督勇坚壁不出,在营垒中守候,等到太平军逼近壕外丈余时,突然反击,枪炮先发,刀矛继接,使太平军伤亡几百人,这一仗“一军皆惊”。这与当时绿营官兵刚看到太平军就乱放枪炮,太平军一接近就弃械逃跑、贪生怕死,形成鲜明对照。向荣、姚莹、乌兰泰等从此十分敬重,有军务必先入其帐咨询。姚莹写信给达洪阿,嘱其凡事请教江忠源,“浙江秀水县江忠源,为人甚有见识。倘二弟见之,不妨咨访采纳,必能有益也”。江忠源累功赐花翎,擢同知直隶州。
咸丰元年(1851)9月,太平军占领永安州城,数万清军将永安城围成铁桶一般。向荣自以为熟读兵书,拘泥古法,认为自古围城之法,宜网开一面,给敌人留一条退路,以免对手狗急跳墙,背水一战,待贼寇从城内撤退逃命时,再将其一举歼灭。江忠源对此很不以为然,他认为永安城四面群山环抱,形势险要,太平军集于一城,能打仗的不足万人,而清军则数倍于敌,可用锁围之法,四面深沟高垒,太平军插翅难飞,自会弹尽粮绝而败。当时向荣与乌兰泰不和,赛尚阿偏倚向荣,江忠源的建议未被采纳,太平军遂得以在永安驻守半年,然后突围他走。江忠源见自己不被重视,便闹情绪,愤然回籍。
咸丰二年(1852)春天,太平军突围进攻桂林。江忠源听说后知道情况危急,不肯错过建功立业的机会,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又增募千人,偕同乡好友刘长佑兼程赴援。还未赶到,乌兰泰就已经死在军中,江忠源于是开始独立统率一军。他首先进军扼守桂林城外的鸕鹚洲,同太平军三战皆捷,连败太平军对桂林的进攻。桂林之围不久就解除了,江忠源应算首功,被提拔为知府。
5月,江忠源率楚勇协同官兵尾追太平军至全州城外。太平军占全州,获得民船数百只,老幼妇女辎重载置船上,准备顺湘江水陆并进,北攻长沙。为阻止太平军北上湖南,江忠源决计在蓑衣渡设伏。
蓑衣渡位于全州城北10里,为湘江上游一险要渡口,两岸重峦迭嶂,树木参天,河床狭窄,江水湍急。江忠源在渡口北面3里处江中密钉满排桩,构筑木堰,堵塞河道。江忠源命令部队在湘江西岸埋伏,并派人送信给太平军的总兵和春派兵在东岸阻击。6月5日,太平军的部队果然乘船如期而至,蔽江而下。湘江在这里转了一个弯,先头部队被阻,后队又看不到,仍源源不断前来,结果大队人马挤在一起。此时,江忠源率楚勇枪炮齐发。太平军仓促应战,以重兵掩护老幼妇女登上东岸,辎重船只一概弃去。太平军与楚勇在西岸激战两昼夜,伤亡惨重,于是夺舟东渡。因和春之兵迟迟未到,太平军得以从东岸翻越山岭进入湘南。
蓑衣渡一战,打乱了太平军沿湘江北进攻取长沙的计划,使清军争取到了时间,长沙得以设防固守。这是太平天国起义以来,清军取得的第一次重大胜利,震惊整个清廷。江忠源一战成名,他的名字因此传遍大江南北。《湘军志》说:“蓑衣渡一战,为保全湖南首功。”江忠源在《答刘霞仙书》自述蓑衣渡之役也得意自吹说:“鏖战两昼夜,夺获贼船三百余只,贼之精悍若无几矣。”南王冯云山在桂林受伤,此次也在船上,不幸被楚勇的炮火击中,成了太平军牺牲的第一位高级将领。
蓑衣渡一战后,太平军弃舟登陆,从东岸经水路入湘,被迫改道湘南,江率楚勇尾随追击。前面的清军风闻太平军至,弃城而走,夺路而逃。结果后路进攻愈急,前路攻陷愈多。太平军一路势如破竹,连续攻克道州、贵阳、郴州,先头部队进逼长沙。
9月,江忠源率楚勇赶到长沙支援,驻扎城外。江忠源观察长沙的地势,发现南城天心阁地势很高,与城外的蔡公坟形成犄角,可以屏蔽东面和北面。蔡公坟一带地势较高,若被太平军占领,将居高临下环攻东南诸城门,长沙必危。他遂与和春并力攻占了蔡公坟一带,迫使太平军局处城南一隅,兵力无法展开。同时在蔡公坟架设千斤炮王,以遏制太平军的锋芒。西王萧朝贵见楚勇占领了有利地形,便率领部队前来争夺。在一次争夺蔡公坟的争斗中,萧朝贵不幸被江忠源的楚勇火炮击伤,最终伤重而逝。
江忠源所率楚勇连伤太平军两位王爷,太平军对江忠源恨之入骨,只想灭掉他。10月5日,江忠源在城外与太平军的一次激战中,不巧为太平军伏兵击伤小腿,从马上掉了下来。一看江忠源落马,太平军呼啸而上,欲生擒江忠源,幸亏楚勇及时救援,拼命厮杀,才免遭俘虏。虽有惊无险,但江忠源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当时清兵各路援军已陆续赶到长沙,但大多是乌合之众,军纪差,战斗力弱,只有江忠源的楚勇纪律严明,鹤立鸡群。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大为赞赏,连忙将江忠源迎入长沙城中,视为左右膀,并询问守城方略。江忠源献策说,太平军聚集城南一处,官兵围其三面,西面又有湘水阻隔,是“自趋绝地”,但它拥有不少民船,可以渡江而西。他建议清兵抢渡湘江,赶在太平军之前扼守西岸土墙头、龙回潭等要地,以便对太平军“渐逼渐进”,全歼太平军。张亮基表示赞许。但这时长沙城内外,巡抚,提督、总兵十多人,莫相统属,诸将逡巡莫前,张亮基调度不灵。10月17日,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果然率部先占西岸,设兵把守水陆洲(今桔子洲),并架浮桥以通东西。11月30日,太平军撤长沙围西走宁乡,北上益阳、岳州,蔽江而下武汉。江忠源以守长沙之功升任道员。
新任湖广总督徐广缙认为江忠源是员难得的猛将,命他追击太平军。但江忠源因为当局不能采纳他的计谋,觉得不得志,感到很惆怅,不欲前往卖命,于是张亮基乘机上奏挽留江忠源防守湖南。这年冬天,江忠源到巴陵镇压了晏仲武起义,接着又被派到浏阳去镇压征义堂周国愚等人的起义,扫清了湖南境内的农民起义。
征义堂组织在太平天国运动之前就已存在,首领周国愚,人数众多,多年以来,官府无可奈何。江忠源率楚勇刚到,周国愚自恃人多势众,欺负楚勇人少,便率领会众漫山遍野地杀将过来。没料到这次对方是一支虎狼之师,阵列整齐,面对征义堂的大队人马,丝毫不慌。楚勇当时已威震三湘,单凭气势,就吓退了征义堂的会众。江忠源一声令下,楚勇齐扑而上,征义堂的会众夺路而逃,死伤众多。擒贼先擒王,除了对首领严惩外,对于一般人员,江忠源巧妙地实施心理战术,规定只要向楚勇投降领取免死牌的人,就可以回家,不予追究。当晚,千余楚勇就遣散了上万名征义堂会众。称雄于浏阳几十年的征义堂,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周国愚也只得连夜投奔太平军去了。
咸丰三年(1853)2月,太平军弃武昌东下,署湖广总督张亮基奏调江忠源,江于是担任湖北按察使,又先后扑灭通城、祟阳、嘉鱼、蒲圻等地的农民起义,湖北全境基本肃清。太平军从广西入两湖、又沿长江东下,一路犹如秋风扫落叶,绿营望风披靡,清廷在绝望中好不容易发现一个江忠源,视其“忠勇可恃”,便命江忠源迅速前往江南(大营)帮办军务。
6月,江忠源率楚勇1700名赶赴江南大营帮办军务。途中,行至湖北蕲州一带,清廷因太平军北伐,皖北危急,又命他火速转赴安徽风阳等地堵截。当他昼夜兼程行抵江西九江时,西征太平军已过了湖口,占领南康,将进攻南昌省城,江西巡抚张芾连忙写信向他求援。江忠源率军拼命跑了4日,先太平军2日赶到南昌。
江忠源的到来,犹如救星,南昌城内人心顿时安定下来。江忠源深知太平军“地道战”的厉害,一到南昌便将城外民房全部烧毁,企图使太平军挖地道攻城失去掩护。
但是,章江门外的文孝庙还是为太平军所据,他们凭墙为垒,向城内清军猛烈开火,打死不少官兵,最危险一次,差点把巡抚张芾也送上了西天。攻城不果,太平军只能仍旧依靠挖地道炸城墙的老办法。为了对付太平军的“地道战”,江忠源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江忠源在城内组织一帮经验丰富的人,甚至找来瞎子,专门伏在地上听声音,然后派士卒从城内循声对挖。他还教会官军用“瓮听法”鉴查,即在城内紧靠城墙处埋设大瓮,派人静坐其中,伺听地下的动静。如果发现有掘土之声,立刻由内往下挖,挖通后,把烧滚的桐油灌入,这样破坏了太平军的数条地道。他又在城墙内构筑月城,选精兵,备土袋,准备堵御缺口。此后,他还命部下从城内反挖地道穿城而出,在城外环掘暗壕,引护城河水灌注,如此一来,太平军许多地道刚挖至暗壕处就被水淹冲垮。
9月下旬,太平军撤离南昌,准备沿长江西上,南昌保卫战结束。江忠源再一次发挥了他的神勇,骁勇善战的楚勇名扬大江南北。南昌解围之后,大家把南昌的保全,归功于江忠源,朝廷下诏,赏给他二品顶戴。
江忠源的发迹史给湖湘子弟(包括曾国藩兄弟、胡林翼、左宗棠等)以极大的启示和鼓舞,他们都把这看成是乱世中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途径和法宝,纷纷投笔从戎。
10月,江忠源应署理湖广总督张亮基的请求,选带兵勇2000余增防湖北田家镇,以阻遏西征太平军入鄂。由于道路远阻,大部队不能迅速到达,于是江忠源率领几十个亲兵先行赶到田家镇。江忠源自恃自太平天国起义爆发以来,楚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是这次统率的是官兵和别处的团练,岂能和楚勇相比。仗还没打,他们就嚷着要加响了。江忠源赶到的第二天,太平军的水师乘风骤至,数万人马水陆并进,向清军阵地发动猛攻,清兵不堪一击,只顾逃命,作鸟兽散,结果全军覆没。江忠源也仓惶逃往广济,旋走武汉,幸亏跑得快,否则也作了太平军的俘虏。本来江忠源的直线上升,也惹得很多人眼红了,现在他一吃败仗,眼红者、嫉妒者纷纷落井下石,四起而攻之。知识分子死要面子,江忠源觉得自己辜负了朝廷的厚爱,竟然主动上疏,结果降四级留任。
但此时,皖北形势危急,太平军万余人在护国侯胡以晃率领下,连克桐城、舒城,直逼庐州(今合肥)。太平军兵锋所指,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清军全线溃败。皖中连连告急,咸丰皇帝急得晕头转向,如热锅上的蚂蚁,无计可施,举目一望,除了一个江忠源,朝中无人可用,只好又升任江忠源为安徽巡抚兼提督军门,命他立刻赶往庐州救急。
三年时间,江忠源事业达到了顶峰,由七品芝麻官,跻身封疆大吏。从广西到湖南,从湖南到湖北,再到江西、安徽,当时在西线战场,哪里有险情,哪里就有江忠源,有楚勇。江忠源和他的楚勇,简直就成为清廷的一支“救火队”。当时,胜保在北方打了几次胜仗,阻止太平军北伐有功,江忠源在南方攻打太平军最为得力,于是当时有“南江北胜”之称。但正当江忠源官运亨通之时,灭顶之也随之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11月中旬,江忠源从湖北动身前往安徽临时省城庐州。此时,湖北巡抚崇纶苦苦哀求江忠源,希望他能留下一半人马帮助守武昌,软缠硬磨,不达目的不罢休。此时庐州知府胡元炜也反复催请江忠源赶快进驻,并谎称庐州兵多粮足,只要江忠源一到就能守住。江忠源信以为真,于是留下1000名楚勇守武昌,前往庐州,结果上了胡元炜的大当,这简直就要了江忠源的命。所以后来江忠源大骂:“杀我者庐州知府胡元炜,而非长毛也!”
江忠源率1000余楚勇冒雨疾行,途中兵勇多患病,他本人也染上重病,被人用担架抬着赶往庐州。12月8日,江忠源在途中接受安徽巡抚大印,10日,进入庐州。
庐州是皖北重镇,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但是实际情况并不像知府胡元炜所说那样,守城清军不满300人,乡勇不过2000人,且是乌合之众。庐州城单墙矮,城内兵力、物资均不及南昌充足。太平军于12月12日兵临城下,立即把庐州城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带着重病的江忠源一进入庐州城,就预觉大事不妙,感到末日来临,“江”按新宁方言读音与“钢”谐音,而“庐”与“炉”谐音,“钢入炉中”,还有戏吗?江忠源急忙上奏请兵、要饷,固守待援,并向朝廷表示忠心“城在臣在,城亡人亡”。咸丰皇帝一看江忠源被困,非常着急,先后谕令河南、江苏等省兵勇赴援,又命湖广总督吴文镕将留守武昌的江忠源旧部全数遣往庐州。此时各路清兵云集,几乎把庐州城外的太平军来了个反包围。太平军这次是志在必得,非要江忠源的命不可。他们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法,先打败城外寿春镇总兵玉珊所部,歼其大半,又击毙了总兵玉珊,接着又击溃陕甘总督舒兴阿等救兵。这样一来,其他各路援军闻风丧胆,裹足不前,作壁上观。江忠源之弟江忠浚与刘长佑统数千楚勇来救,却被拦截于城外五里墩不得前进半步。
江忠源历来主张围歼太平军,现在却反被太平军包围,身陷孤城绝地。江忠源屡次从围城中出手书向四郊团练求援,“谕以忠义,并陈祸福”,但“卒无应者”。有朱景昭等人到诸练首绅士家中涕泣求援,众乡绅“漠然不闻”。一富绅半晌方云:“实在不得已,不过扔几百石米罢了”。人问其故,富绅答道:“一石米雇一丁,雇二百丁向城边露露头,则吾责塞矣。”
太平军围攻庐州36天,庐州城内粮尽弹绝。庐州知府胡元炜及从徐淮一带召募的勇丁,早与太平军暗通约降,只等时机一到就打开城门。太平军故计重施,先以城外居民点作掩护,挖掘地道,以水西门为进攻重点。江忠源熟悉太平军的“地道战”,督兵从城内对挖,破坏了太平军的数条地道,并先后两次堵住了太平军的轰城和冲锋。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太平军便改用新法,在水西门月城旁掘上下双层地道,“形如曲突”,直达城下,这是江忠源做梦都没想到的,完全出乎意料。1854年1月14日夜,浓雾遮盖,上层地雷轰发,江忠源派兵抢堵,紧接着下层地雷连发,清军兵勇或死或降,乱作一团,此时胡元炜打开南门,各路太平军蜂拥而入。
江忠源见大势已去,挥刀自刎。其手下人急忙夺刀,仆人周昌发背上江忠源就往城外跑。来到水关桥时,重病中的江忠源已身受重伤,为防被太平军活捉受辱,他在周昌发肩上狠狠地咬上一口,周昌发手一松,江忠源便一头栽到水潭自杀。江忠源战死的消息传来,清廷震惊,为了悼念死者也为了鼓励其他人继续卖命,朝廷给予江忠源的抚恤极其优厚,追认他为总督,谥号“忠烈”。曾国藩也通过挽联来表达他的哀思之情,“百战守三城,章贡尤应千世祀;两年跻八座,江天忽报大星沉”,对江忠源的成就和影响做了较好的概括。
战争结束后,周昌发又潜入城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到江忠源尸体并运出城外,但见江忠源面色安详,恍如活人,让人啧啧称奇。
江忠源灵柩运回新宁后,曾聘请著名风水先生在全县遍寻风水宝地,最后选中崀山石田这个地方。石田向来被视为风水宝地,自古就有这样的民谣“千里来龙到石田,一对蜡烛照青天。何人葬到此冢地,子子孙孙出状元”。江忠源的墓地选在石田凤形山,后面山崖上几个山头向前伸出围绕前面一个山包,好像群龙抢宝,预示群龙起舞,人才竞发,江忠源就葬在这个山包上。自江忠源葬下后,他的后代中并没有产生大人物,不过自从江忠源首创楚勇之后,湘军崛起,湖南人才大盛,新宁也出现了“隔墙两制台,隔墙两提台,十里八道台,七里三府台”的盛况,一时间四品以上大员就达240多人。风水耶?时势耶?
江忠源的一生是短暂的,但他是一位颇具特色的近代军事人物。他以儒将领兵,在清政府镇压太平军的战争中占据重要地位,是清军早期与太平天国作战的名将,清军中的杰出军事将领,也是少数文人为将的传奇人物之一。他仕途一帆风顺,升迁之快为史上少有。湘系人物如曾国藩兄弟、胡林翼、左宗棠等都把他视为先驱和榜样,王闿运《湘军志》有云“楚(湘)军起于江忠源”。江忠源和所创“楚勇”的崛起,揭开了晚清汉臣大面积崛起的序幕,是“同治中兴”的发轫者,《剑桥中国晚清史》称其为“正统上层人物中投笔从戎的前驱”,改写了中国近代历史。江忠源是湘军名副其实的创始人,开山祖师,惜天不假年,否则成就定不在曾国藩之下。
江忠源同时又是个悲剧人物,他出身卑微,怀着出人头地和“忠君报国”的封建思想,投身军旅,在太平军的迅猛攻势下,他先是人微言轻,后是独臂难支,最后在太平军进击下兵败身亡,成了清廷的殉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