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今年是清明成为法定节假日的第一年。我随着滚滚的返乡祭祖潮,经过一路颠簸,回到了久别的家乡。
清晨,细雨濛濛,匆匆吃完早餐,便与父母、叔伯、弟妹们撑着伞,拿着鞭炮、纸烛供品等祭祖用具,走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越过已被乡亲父老已翻耕撒过希望种子的田野,沿着羊肠小路,爬过布满荆棘的山道,我们满头大汗地来到了祖坟前。
放下手中的活计,大家就忙开了,有的砍柴草、有的烧纸钱、有的敬酒、有的放炮仗,还有几个小顽童溜到山上去采蘑菇。在大人的吆喝声中,又乖乖地来到了祖先们的坟前,大人们必恭必敬地站在坟前表示着对祖辈先人的怀念,祈求他们庇佑着子孙后人的平安。我们对着在另一个世界一直关爱我们的先人们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希望他们在那个世界一切安心,也希望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们顺顺利利。在氤氲的烟雾中,只觉得先人歆享了牲醴和香烟后,默默地注视着我们,脸上露出了慈祥和满足的笑容。
绕着满是希望的青涩,来到了爷爷的坟前。望着爷爷长满野草的坟茔,我的眼睛模糊了,爷爷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的眼前,耳边又响起了爷爷亲切的呼唤,他在念叨着我的乳名……
我是爷爷一手带大的,那个时候,父母为了一家的温饱而忙碌在贫瘠的土地上,他们只希望自己的汗水能换得一家五口的肚里饱、身上暖,自然没有时间照看我。
爷爷是个教书匠,地主成分。因自身成分的问题,使爸爸叔叔姑姑他们没有机会学到多少文化,这使他内疚不已,于是就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我们身上。从我牙牙学语的那天开始,就教我写字、数数,更教我如何做人。尊敬自己,尊敬他人,才能得到他人的尊敬。这就是爷爷言传身教传给我的,爷爷对谁都很和蔼,甚至与讨饭的老人也相处融洽。每次讨饭的老人来了,他总要从不多的粮食中给他们一点,他觉得不仅要让我们能吃得苦,更要懂得与人为善,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
小的时候,我特别顽皮,不爱学习。三四岁的时候,满地跑了去,到地里偷黄瓜、花生,到树上摘桃子、橘子……只要附近哪家有果子吃就往哪里跑。那时,爷爷年岁已高且患有严重的风湿疾病,所以只能远远地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只要不见爷爷的身影,我与伙伴们就会商量着怎样干坏事捣乱。隔三差五就有邻居往我家告状,妈妈气往一处来,逮着我就是一顿狠打,爷爷总会拉住妈妈护着我,妈妈气不过,有时甚至连同爷爷一道骂。古灵精怪的我抓住爷爷宠爱我的弱点,总是为所欲为,整天一个野丫头,光着个脚丫在草丛中捉虫逮蟋蟀,下河捉鱼摸螃蟹,上山掏鸟窝打野仗……有时,被我气急只想揍我一顿,但的他的手扬了半天也没有落下来,只有摇摇头拿我无可奈何。
有年春天,我跟爷爷像往常一样来到河边放鸭。趁爷爷赶鸭子没注意的时候,我偷偷跑到河边捉螃蟹,一不小心,踩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一头溜进河床深处。那时春寒料峭,刺骨的寒意顷刻间把我包围了,恍惚中我看到了许多螃蟹向我爬来,它们热情地向我打招呼,我满心欢喜地向它们扑去。当我正要满载而归的时候,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唤我的乳名……等我睁开迷糊的双眼,只见爷爷泪眼婆娑地望着我,丝丝冷风加上紧张的心情,爷爷全身在发抖,湿透的衣裳在不断滴着水。见我醒来,爷爷大喜过望,抱着我就往家里跑,不知那时的爷爷哪来那大的力气,一口气把我抱回了家并以极快的速度给我换了衣裤。待一切做完后,爷爷静静地看着我,迫切地希望在我的脸上能发现什么。见我一切正常后,这次爷爷没有手软,狠狠地揍了我一顿。从此,我很少再单独去河边玩耍。爷爷因为这次下水受了寒,他的风湿病更严重了。
爷爷的呵护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到了上学的年岁,过惯自由自在生活的我受不了学校里纪律的约束。好几次都偷偷地跑回家,爷爷发现后,总是好言哄我回学校,那时候,爷爷帮婶婶照看一个小卖部,我总要拿点好吃的东西我才肯回学校。
父母因为超生,我有了妹妹。有一次,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来到我家,那时爷爷的风湿病导致了中风,瘫痪在床不能动弹,只是心里特别着急。我却还像往常一样,只顾与伙伴打架,连人家的家长都找上门来了。爷爷把我叫到他的床边,猛地往我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我当时就吓懵了,疼得哭着跑了出去。那么疼爱我的爷爷怎么可能会咬我呢?现在回想起爷爷当时愤怒的表情和失落的眼神,爷爷可能是对我的表现太失望了。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可我呢?没过多久,爷爷就去世了,带着一生的遗憾……
摸着业已消失的牙印,再次体会爷爷的良苦用心,悔恨的泪水婆娑了双眼。站在依山傍水的祖坟前,望着两鬓愈发斑白、身形日渐佝偻的父辈们和正在成长的弟妹们,我感慨万千,当我们年少的时候不曾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年轻。清明祭祖,使我们生活的底蕴得到升华,更让我们懂得珍惜。
再次站在爷爷的坟前,带着深深的歉意,怀着缕缕眷恋,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我亲爱的爷爷,我会记得您教给我的一切。